铁云广灵散记边城命运的写照
广灵,地处海河之桑干河支流壶流河发源地,太行山北麓,恒山山系东延,在五代唐同光二年置“广陵县”。
其一:广灵之“陵”,是众山,也是墓陵
广灵古称“广陵”,山川形胜,自古风水宝地,何也?广者,大而多谓之广;一曰此陵,为本邑环境特点为群山环伺,纵横交错,陵者,丘陵土山也;又自汉以降,辽、元、明清诸代,皆有达官显贵葬于此,形成“汉代墓葬群”、“辽代墓葬群”,以及不知凡几的封土、盗洞,亦可称陵。
广灵原与县域之南灵丘同为一邑,赵武灵王葬于灵丘,故灵丘县原称灵邱;或丘曰大山,与广灵之陵,即土山、山包、丘陵相对,以为区分;
则广灵、灵丘实为一体,山多、陵墓多,南面的灵丘主要有赵武灵王之王陵,而北面的广灵则历代陵葬众多,灵丘群山险峻高大,大多为石山,广灵群山平秃舒缓,大多为碎石土山;
因此,旧称“广陵县”,或有这两种含义,境内多山、多陵。
其二:广灵是一处风水宝地
晋郭璞《葬书》:“葬者,乘生气也,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可见风水之术也即相地之术;
清代《阳宅十书》:“人之居处宜以大地山河为主,其来脉气势最大,关系人祸福最为切要。”
我们考察汉墓群所处位置,一处位于城西南麓前怀洼一带,占地辽广,排列有序,应是聚族而葬;墓群北高南低,逐山而下,地表之上有九座封土,四座较大,径三十余米,高十五到二十余米,余则略小,等级迥异;北靠巍巍千福山,东南倚石片山,南踏壶流河,成山环水抱之势;
另一处为城东二十余里洗马庄汉墓群;位于飞凤山南、壶流河北岸之开阔地带,方圆一平方公里,计十一座;现存封土九座,圆形,高者七米,径围四百余米;西北遥依飞凤山,南临壶流水,为依山傍水之形;
还有一处为辽代墓葬群,位于县城西60里之望狐村东,北临殿顶山南眺壶河水,虽其不形于外,但方位座落皆不逾矩;
所以,从古代来讲,广灵妥妥是一块风水宝地,所以墓葬众多,甚至以“陵”为名;
此为墓陵之“陵”;
我们再来看广灵之山形水势:
诗云:胡马依北风;
在中国古代的北方,胡马总和北风纠缠在一起,不论是在诗文还是在现实中,这些游牧民族生活在蒙古高原一带,北风烈烈,胡马长嘶,沧桑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令人凛然生寒;所以能够抵抗北风所带来的寒冷、干旱之处,就成了风水宝地。
(上为乾隆版广灵县志全境图)
广灵原所属的雁北地区,总体位于恒山山脉以北,太行山脉以西,燕山-阴山山脉以南。因为此地区位于雁门关以北,故得名。雁门关以北,在太行山与阴山之间,群山丘陵纵横,北部大多为草原荒漠,东部和南部多山,所以整个大同地区皆为西西伯利亚寒流所肆虐;而恒山山系作为太行山北脉,屹立于大同盆地东南,东麓位于广灵县境内之石人山、白羊山及甸顶山,使广灵有“雁北十三县,冷不过桥头望狐国家眷(此三处皆为靠近恒山之广灵地名)”之说,气候寒冷,从另一方面说明广灵之西之北,山势高寒;
以乱岭、灰岭、大岭层层挡阻从大漠而来的西北风,在这些恒山余脉的呵护之下,大岭以东气候较大岭以西温暖;
境内山高则林深,林深则泉眼众多,壶河水总控诸泉,集于一川,“南绕县城,北注桑干,亦如襟如带,清湛潆洄”;
由壶流河冲积而成的广灵盆地,土壤肥沃、岁稔物丰,相较雁北西、北部诸县而言,实属“风水宝地”。
其三:汉代,广灵是战场,也是牧场
中国北方的马上民族每到秋季,胡马膘肥体壮,而汉民庄稼刚刚成熟,北方平缓的阴山南支余脉难以阻挡潮水般的游牧骑兵,所以劫掠和战争一触即发;
汉墓,其实是战争的写照。
作为雁北关以北的平城(今大同市),成了匈奴和汉朝的战场,农田焦复耕,边城暄复荒;当汉匈七十万大军会战平城,汉高祖白登山惨败,伏尸千里,而不得以和亲,任由胡马践踏桑干河、壶流河畔;此后卫青霍去病三伐匈奴,北匈奴远遁,南匈奴臣服,汉置南匈奴于雁北之地,而广灵一域,因为水草肥美、流域平阔,成为汉朝牧马之所;
在古代,马是重要的战争资源,金戈铁马、马革裹尸等无不表明马的重要价值,而在汉朝屡屡与匈奴作战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当时中原没有好马和骑兵,因此汉代为战备起见,在各地大力养马作为提升军力的重要手段。
我们可以这样设想汉代的广灵:
“层松饰岩,列柏绮望”,“大山乔木,连跨数郡,万里林集,茂林荫翳”。这是汉后五六百年郦道元在他所著《水经注》里对雁北的记述;
《通鉴纲目》载“隋恭帝侑皇泰二年,宋金刚遣其将尉迟敬德,寻相将兵,虏永安王孝基等。敬德将还,秦王世充遣兵部尚书殷开山等邀之于美良川,大破之。”
《集览》称“美良川在蔚州广灵县南,属上都。”
清书载:“蔚之西,旧名“美良川”,载在《唐书》”,盖言俗美而民良也。
即今城东南留老疃、加斗一带。
广灵在汉代称“平舒县”,“平舒”者,南北两山间地势平缓、湖泊众多,气候宜人,舒畅和美;
广灵四围群山,林深泉众,各个峪口河水常年不断;从南村到壶泉镇,大抵是汪洋的水流,低洼处一片沼泽;而在水草肥美的河滩,胡马悠闲吃草,(县城东二十里有村名洗马庄,这个“马”字,作为历史的遗存已历两年余年!)两岸到南北山间,是已开荒耕种的田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先民,种植牧草、粮食这些战略物资,有稻地村、上下河乡等地名为证;一半差不多是胡人,一半也应是汉民,胡人牧马军备,汉民耕作荒垦;
广灵作为重要的军事基地牧马之所,其管理者亦非重要人物莫属;所以广灵的汉代墓葬群规模宏大就可以理解了,而其由邑所而上升为县治,亦在情理之中。
同时,在洗马庄汉墓出土的罐、勺、耳杯、壶、灶、井、案、仓等陶器,以及带钩、铜镜等无不表明其生活之富足优游,在两千多年在这片土地上,女则对镜贴花黄,男则衣饰华美;而在当时县治所在平舒城(即今之平城南堡之南)东侧的千福山墓群,则有陶楼、壶、罐、案、侍人俑、猪俑、铜镜,更胜一筹;后来此地出土的鼎、洗、镜勺等青铜器,以及鎏金驽机,更加证明了墓主人的高贵身份;
所以,在汉代,广灵身兼马场(重要的军事补给基地)、权贵王陵(福地),其意义相当重大。
我们来看,大同为雁北防御匈奴的核心,以平城为主阵地,左云、右玉、大同、阳高、天镇为一线的话,而身居大同二三百里的广灵、灵丘等地实为主阵地的后方,或者说是次级阵地;一则生产储备军马粮草,二则救治疗养伤员,三则重要人物死后安葬;而地形上也是易守难攻,群山环伺,各个峪口关口(南有飞狐峪、直峪、长江峪、望狐乱岭关,北有摩天岭、六棱山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如果突破广灵、灵丘、涞源、易县一线(即上图平型关(灵丘)、飞狐峪(蔚县)、紫荆关(易县)、倒马关(唐县)),则南向涿州、保定、定州、正定门户大开,华北平原尽在眼底,牧马中原指日可待;
所以,广灵南北群山之中,多烽火台、长城、关隘,亦缘于此。
我们再研究一个地名:林关
林关村位于县城西南向,南去灵丘之长江峪口,从史书上查证相关者有几:
1、临灌;乾隆《广灵县志》:俗称“林关”,查《府志》并古碑碣,皆称“临灌”,以山旁有峪,出水可灌田,故名。
2、勤汉寨:康熙《广灵县志》:“在林关山,常修避兵,故名;”
3、林关峪口:康熙《广灵县志》“在县西南四十里,路通晋省,明设巡抚司,因筑塞垣十数丈。东临绝壁,西依危崖。行人穿逾其中,颇称险要。且壑谷幽邃,林木蓊蘙,时有土盗出没,今灵丘路将分兵守戍,始敛迹无虞焉。”
从上面的地名称谓可以看出,有林,有峪,有关,有水,地势险要,兵者必争,山峻水丰,农勤耕作,一个地名,总括全域,实为广灵之写照。
人与人的战争,广灵身临其境,无法置身事外;所以,有墓,有马,有山陵间的关隘、长城,这些历史遗存,或在土里,或在地上,或在字里行间;而民间留存的战争记忆,亦在街头地角两个人玩的游戏里。
其四、狼吃羊,边城广灵民间流传的战争影子
狼吃羊,是流传于晋北、内蒙之间的一种民间游戏。
从其名字来看,疑似源起于游牧民族,后考证或源于蒙古族之“鹿棋”,大子由牛羊的膑骨制成当作鹿,小子为石子或木段当作狗,时为鹿狗之争,后逐渐转成狼与羊之间的战斗;又一说“鹿棋”更早源于黄帝,据考,河南中岳蒿山余脉具茨山岩刻岩画距今约-年,上似有“河图”“洛书”,似“狼吃羊”的棋盘。
无论如何,从鹿狗、羊狼的叫法中可以看出,或许“狼吃羊”源于先民研究狩猎技巧所用,是人和狗围猎鹿或其他动物的策略推演;后来,传至匈奴、鲜卑转至蒙古至今。
两方对弈,一方执狼,一方执羊,以狼被困不能动弹或羊被吃至12只为负。
边城人民的宿命,就是在厮杀、生存or死亡的刀锋上跳舞,稍有不慎,万劫不复;一个战士的死去,是背后他所保护的妻儿老小的无助、灾难;一场战争的结果,决定了一个朝代、城池的所有老百姓的命运;所以,闲暇时的兵演、军事攻防意识的锻炼由此而生。
想那郭靖和华筝公主小时候,在风吹草低的大漠上,
两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画地为局,执大小石子羊狼对奕,温馨浪漫之际却是刀光剑影,杀伐攻略,不见刀光却胜似剑影,实为生死存亡之争,不亦凛凛乎?!
方框上下与小方形的交点,与现实中的“关隘”何其相似,而狼与羊的设计,何尝不是以弱敌强,攻防结合的战争写照?从狩猎到战争,从狼与羊的角色互换中,体会谋略与计策。
所以,我们小时候的狼吃羊,就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军事课程,那几颗或大或小的石头子儿和地上所画之图,就是军事教材。
广灵这片土地,历史上狼烟四起,血沃大地;而作为农耕民族的华夏子民,为守护家园,在神州大地上亦画地为棋局,中华文明的智慧造就了地球上最伟大的军事防御工程——长城。
其五:广灵,长城之上
广灵古代属北方冀州,为御游牧于塞外的民族,从战国到明代,广灵在历代帝王的地图上,成为长城上的一个城垛,一段城墙;长城之内,是家,是里,是邑,是城,是国;而长城之外,只有一个字,敌。而广灵,就在长城之上。
因为广灵遍地长城。
县城南山之上还有赵长城留存,只是有迹无史;县城南山下据说有隋长城,但是有史无迹;而在长江峪群山之中,汉长城随处可见,
烽火台在蓝色天空的背景之下,突兀地抢过眼球,似乎还在告诉我们,两千多年的历史还没走远,仅仅只隔眼前的这一道沟,和一面荆棘丛生的陡坡;
明朝击退蒙古人后,为防止瓦刺与鞑靼,终于将长城都连起来了;山西北部绵延的崇山峻岭之中,就修了内外两道城墙,广灵一线在内长城中,
当地人称作“边墙”,或者是“二道边”;那么,是从北边往南一而二,二而三的数呢,还是从南往北数,哪儿算“一道边”、甚至“三道边”呢?这些疑问都无从究起,散落在只言片纸、人们的模糊记忆之中。
反正,那一条条、一堆堆、一片片、一段段的石头、黄土建成的墙,就耸立着,在历史的风雨里渐渐地和大地融为一体,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样,质朴而无名。
可以说,广灵,就是一道长城,面对着荒凉的漠北,横刀立马于雁门之北,从古至今。
然而,这儿有名的是断驾岭,闯道坡,牛口峪,六郞箭射三川,在历史的长河中留存在民间记忆里的,终是那些名人征战的史迹;
而那些汉代也罢、辽代也好,高大坟茔里埋的是谁,没有几个人知道,人们也不关心他们是谁;朝代纷争,历史久远,与现代相去甚远,早已失去了时代意义。
但是,同样的一抔黄土,却有着不同的意义。
比如这长城,在我心里,却有着不同的隐喻。
玉福山,是座山,也是座烈士陵园;
但是人们大多不知道这座山的来历,却知道陵园里的曾保卫这里的将士们;
而凤凰山,大多知道那儿有一座水泥厂,却不知道那儿曾发生过一场事关广灵支队生死的突围战;
大家都知道青山绿水白羊峪是个好去处,大多却不知道山脚下上下白羊村发生的惊心动魄的“白羊事件”......
当人们幸福地漫游于县城的各个角落陶醉于新城新貌、醉美河山之际,可曾想起那些为我们幸福生活而宁愿牺牲自己的广灵乡亲们:
广灵第一名共产党员、第一个村支书(榆沟农村党小组)王培信,被敌包围被捕后惨遭杀害;广灵县第一任村妇联主任王凤英在同为共产党员时任狼虎坪村书记的丈夫王会堂牺牲后继续坚持斗争;广灵情报站站长杨成效(贺窑村人)冒着生命危险与敌斗智斗勇;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广灵参军的两千多将士......
他们才是我们真正的长城!或者说,我们中间衣衫褴褛、默默无闻的他们,就是我们真正的巍巍长城!
假如我们忘记了历史,忘记了那血与火之中、生与死之间几十年前的不屈与伟大,只偏安于眼前的苟且,着眼于蜗角浮名,蝇头微利,那么,谁还会捐躯以图存,誓死以报国呢?
不负广陵不负卿。
结语
“广陵”,是广灵的旧称,也是一种写照;
陵墓与长城,是战争的底片;
关乎山,关乎水,关乎在这崇山众泉边或奔波或厮杀
而葬于此间或大或小坟茔的人们;
他们用不同的方式,
守护着这里的山山水水,守护着中华文明悠久的历史,守护着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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